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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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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日宴一如計劃,沒超過兩小時。

徐方亭帶玩脫了的談嘉秧上樓喝奶洗澡,期間又是各種誘哄,拉鋸大戰,瘋猴才肯離開花花綠綠的包廂。

談韻之開車送其他三人,回家的回家,回校的回校,跟王一杭約好明早出發時間——長假的最後一天,返程勢必擁堵,他們得披星出發,像來時一般。

計劃這麽一擺,談韻之來舟岸市的目的一目了然。

徐方亭用iPad放動畫片,談嘉秧點名要看《豬豬俠》,看完一集自動退出,再“點播”一集《小豬佩奇》。這已成喝奶習慣,動畫片結束自動收攤,不會要求更多。

刻板思維促成好習慣,這方面令人十分滿意,與之相反,壞習慣也同樣頑固,讓人頭疼不已。

徐方亭給他洗澡,腦袋依舊是他的敏感區域,談嘉秧只肯潦草往花灑下淋頭發,再多一秒都是煎熬,有一滴水鉆進眼睛或耳朵就要尖聲大叫。

他的發型又變成大圓頭,問為什麽不去理發店,他說喜歡在家裏讓葉奶奶剪。

洗澡大戰終於結束,徐方亭給他套上鬥篷浴巾,領出臥室。

外邊空調溫度低,談嘉秧立刻瑟縮,顫著牙關:“好冷!”

“擦幹穿快點衣服就不冷了,”徐方亭抱他上床尾凳,哪裏鋪著一條酒店毛巾墊腳,“來,姨姨抱抱你。”

徐方亭隔著浴巾摟了摟他,那邊也圈住她的腰。

片刻後,她問:“還冷嗎?”

“不冷了。”談嘉秧立刻說,反應之快,令人懷疑前頭回答。

徐方亭掀開浴巾幫他穿快些衣服。

談嘉秧忽然說:“姨姨,大人可以溫暖小孩子嗎?”

談嘉秧的煽情句子庫竟然還沒耗盡,冷不防又驚喜了她。

徐方亭柔聲問:“你說可以嗎?”

談嘉秧穿好長袖睡衣,忘記寒涼,光著屁股跑上床,在中央瞎蹦跶。他腳力不濟,沒幾下就把自己摔床上,身體扭成一個倒U型。

外頭傳來刷卡提示,談韻之回來了。

“快穿褲子,”徐方亭催促道,“光屁股會羞羞臉的。”

談嘉秧像條蚯蚓動了動,整個人化為二維圖像,就是立不起來。

徐方亭靈機一動,改口道:“談嘉秧,過來,姨姨溫暖一下你。”

二維談嘉秧秒變三維,立起來,撲向她懷裏。

“這才是姨姨的乖寶寶。”

徐方亭敦促他穿褲子。

談韻之走進來,坐到床尾,說:“大小孩要自己穿褲子啊,談嘉秧?”

談嘉秧躲進徐方亭懷抱,又嗲聲道:“姨姨,我是你的乖寶寶。”

“乖寶寶,乖寶寶,”徐方亭簡直無力招架,終於理解老人為什麽那麽寵小孩,遠香近臭,一年一見,疼愛還來不及,怎麽舍得讓他幹這幹那,“快點穿褲子吧!”

談嘉秧吃下去的卡路裏化成無數問題:“姨姨,小孩子可以溫暖大人嗎?”

“可以呀,”徐方亭說,“談嘉秧現在就溫暖姨姨,是不是?”

“你們兩個,”談韻之一邊手煞有介事地撫了撫胳膊,“好肉麻……”

徐方亭瞪了大的一眼,回頭對著小的不禁又笑起來。

談嘉秧自己套上寬松的長睡褲,褲頭歪歪扭扭提起,還得徐方亭給挪正。

“姨姨,小寶寶是從哪個洞洞生出來的?”

徐方亭楞了一下,下意識找尋談韻之的目光,對視一眼,倉促而尷尬,不如視而不見。

怕談嘉秧又來那副教導主任的語氣,她立刻反問:“那你說,小寶寶是從哪個洞洞生出來的?”

談嘉秧不覺入了圈套,自問自答:“小寶寶是從媽媽下面的洞洞生出來的。”

“……對,你好厲害啊!”徐方亭強自鎮定,問談韻之,“你教他的?”

談韻之握著手機側面敲兩下膝頭,瞪她一眼:“可能嗎?”

徐方亭說:“那你為什麽不教?”

談韻之:“……”

“不及格舅舅!”

“……”

徐方亭低頭問:“談嘉秧,是誰告訴你,‘小寶寶是從媽媽下面的洞洞生出來的’?”

談嘉秧正經道:“我告訴我的。”

兩個大人不由噗嗤一笑,歡脫終於緩和了前頭的尷尬。

談韻之引導道:“談嘉秧,是幼兒園老師說的嗎?”

談嘉秧說:“是的。”

“是齊老師說的嗎?”

“是的。”

談韻之看了徐方亭一眼,那意思再明顯不過:看吧,不關我事。

徐方亭撇了撇嘴角,問:“談嘉秧,齊老師怎麽說的?”

“齊老師說,小寶寶是從媽媽下面的洞洞生出來的,”談嘉秧擡起兩手,往下抓了抓空氣,忽然盯著她問,“姨姨,我媽媽在哪裏?”

“……”

談嘉秧語調正常,跟問通風口在哪裏差不多,好奇多於悲戚。失去的並非眼前鐘愛的東西,他估計還不懂悲戚。

徐方亭怔了怔,一語成讖變成了“不及格姨姨”。她又向談韻之求救,那邊不等她報警,忽然兜著手機站起來。

“媽媽在國外,”談韻之挨在床沿,朝談嘉秧敞開懷抱,“過來,舅舅抱——”

談嘉秧蹦跳著過去,攬住他的肩頭,問:“她為什麽在國外?”

談韻之低頭輕拍他後背:“媽媽在國外給你掙錢買樂高,好不好?”

“好……”談嘉秧雙眼出神,估計還一知半解,“國外在哪裏?”

“國外在很遠的地方。”

“很遠的地方在哪裏?”

“很遠的地方你看不到,”談韻之說,“等你長大一點,舅舅帶你坐飛機去找你媽媽,好不好?”

“好,”談嘉秧匆匆掃了一眼他舅舅說,“很遠的地方要坐飛機才能去。”

談韻之話題一轉,問:“談嘉秧,我們來找姨姨用不用坐飛機?”

“不用,”談嘉秧說,“是坐舅舅車車的。”

談韻之松一口氣,功德圓滿般掃了徐方亭一眼。

徐方亭彎了彎唇,藏起心裏那點酸澀。

談韻之又說:“談嘉秧,明天坐舅舅車車回家,今晚跟舅舅睡,好不好?”

“啊——?!”談嘉秧不再像之前一樣淒厲尖叫,是壓扁口型,用力發音,“我要跟姨姨睡。”

“跟舅舅睡!”

“啊——?!跟姨姨睡。”

談嘉秧忽然嘟嘴皺眼,奮力假哭,臉不紅,淚不流。

徐方亭哭笑不得,食指蹭了蹭鼻尖,強忍笑意。

談韻之看了她一眼,唇角帶笑,輕輕咬著下唇,靜觀其變。

談嘉秧聽不到安慰,悄悄摸摸開了一點眼縫,一瞥見舅舅那張面無表情的臉,立刻又合上,賣力裝哭,宛如影帝。

徐方亭笑出聲,將他攬過來,說:“今晚跟姨姨睡,明天姨姨叫你就要起床,好不好?”

談嘉秧立刻停止表演,使勁皺成豬鼻子,旋即用力撐起眼皮:“好。”

“談嘉秧,你答應不答應?”

“答應。”

“今晚跟姨姨睡,明天就要幹什麽?”

“明天姨姨叫就起床。”

徐方亭滿意拍拍他後背:“真是乖寶寶。”

談韻之路過拍了下他屁股墩,說:“胳膊肘往外拐,有姨姨就忘記舅舅。”

次日四點半,鬧鐘響起,徐方亭把談嘉秧也拱醒。

“談嘉秧,坐舅舅車車回家啦!”

談嘉秧撐著床單坐起來,眼神迷茫,但好歹沒有起床氣。

談韻之那邊也傳來動靜,一會他開第一班車,需要吃點東西墊肚子提神。

談嘉秧可以到服務站再解決早餐。

徐方亭給他刷牙洗臉,衣服挑了一套改良漢服——昨天她堅持要給談嘉秧買衣服,談韻之便讓她選一套漢服,幼兒園端午節估計又要穿,去年中秋就有這要求,談嘉秧剛好感冒請假,沒趕上。

漢服是米色寬松七分褲,淡藍色對襟短袖,比談嘉秧平常夏裝就多了一排盤扣,不影響爬高竄低。

上衣披身上,徐方亭準備速戰速決幫他系扣子,談嘉秧身子一扭,搶過來。

“我自己扣!”

“好吧。”徐方亭只能蹲在他身旁袖手旁觀。

談嘉秧勉強能看見嘴上面的扣子,摸索好一會,磨蹭將之扣上了。

“姨姨,這是藍莓扣。”

“……”

徐方亭楞了一下,不由莞爾,只怪前天買的藍莓太小了。

“能吃嗎?”

“能,”談嘉秧低頭阿唔一口,“吃掉了。”

徐方亭笑容像前天藍莓,雖小但甜。

時近五點,談韻之解決完第一餐,到門口問:“好了嗎?”

“嗯……”

徐方亭帶談嘉秧打頭出門,談韻之扣好談嘉秧的恐龍行李箱,提醒她帶上房卡。公車還沒上班,徐方亭得等到天亮才回校。

她送他們到酒店門口,昨晚談韻之送人回得晚,地庫沒有空位。

談韻之往尾箱安置行李。

談嘉秧一上車便自動脫鞋爬上安全椅,徐方亭貓腰給他系上安全帶,掛上安全帶固定夾。

“談嘉秧,”徐方亭戳戳他的藍莓扣,“等你穿漢服去幼兒園,姨姨就去看你,好不好?”

談嘉秧迷迷糊糊:“好。”

徐方亭習慣性給他確認一遍:“姨姨什麽時候去看你?”

“穿漢服去幼兒園……”談嘉秧說,“為什麽要穿漢服去幼兒園?”

“因為要過端午節,”徐方亭準備退出,眼淚卻開始前進,“手放好,姨姨要關門了。”

嘭的一聲,車後門合上。

談韻之也站到她身旁,手裏多了一個熟悉的紅色方形東西。

“這個,拿回去。”

徐方亭兩手往身後一背,退開一步,又是那句舊話:“我給談嘉秧的,又不是給你的。”

明明塞在行李箱,不知道怎麽給他翻出來。

“拿著!”談韻之逼近一步,“不拿我直接塞你口袋。”

……牛仔褲的口袋,在屁股上。

徐方亭給這句話砸暈腦袋,遲鈍一秒,給他逮住手腕,紅包拍回掌心。

“你這人幹嗎!”

談韻之瞪了她一眼,食指警告性隔空敲她門面。

“別那麽多小把戲。”

“……”

人家這叫一片熱忱。

徐方亭也不示弱回瞪他。

“你好大力!”

“……”

談韻之訕訕松開,咕噥一句:“快考試了,留著給自己買好吃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聽著跟豬崽上屠宰場前要餵飽似的。

兩個人看看對方,長假匆匆,夾著一個小孩,閑下來聊天的時間幾乎沒有;回想跟對方說過的話,每一段裏面都少不了小孩的戲份,就比如現在——

“我要走!”

談嘉秧握拳挺肚,不耐煩叫道。

徐方亭握緊自己的紅包,不由握了握手腕,自己的體溫好像比他的高一點。

她抿了抿唇,說:“你快上車吧。”

談韻之目光似乎又將她握住,最後磨蹭:“什麽時候來沁南,提前說聲,我們去接你。”

“嗯——”她點點頭。

“我要走!!”

“來了——”談韻之幹脆轉身,拉開車門坐進去,“談嘉秧,我們要走了,跟姨姨拜拜。”

“姨姨拜拜。”小小年紀不懂離別之愁,談嘉秧歡快地跟她搖手。

徐方亭推開一步,彎腰跟談嘉秧拜拜。

“走了。”

談韻之沒說再見,扶在方向盤上的右手稍微擡了擡。

“嗯。”

徐方亭也沒說,反應不過來似的,只機械地搖搖手。

白色帕拉梅拉緩緩駛出停車位,等車閘校驗放行,然後沈下一道坡,匯入茫茫夜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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